虽然“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曹刿论争》),但我信任,在困难时期,大多数人甘愿抛弃戴那顶“远见卓识”者的高帽子而要挑选当个“鄙”者。
但是,在物资极其丰厚的年代,喜爱吃肉仍是喜爱吃菜,或许吃肉者崇仍是吃菜者鄙,倒真说不定呢。比方饭局里的点心,上菜馒头,我们来者不拒;上肉馒头,我们不免蹙眉。又比方,拿手做菜馒头的店门口,总是排着长队;拿手做肉馒头的店门口,却不见多少人光临。
近些年来,做惯“老二”的菜馒头总算意气昂扬了:不只价格与肉馒头看齐乃至完成“弯道超车”,拥趸也占有了半壁河山。
见责?不怪!由于年代变了。
有馅的生煎馒头、小笼馒头;无馅的花卷馒头、刀切馒头,上海人一概叫馒头。有人说,在北方你可不能这样猖狂哦——在那里,有馅的叫包子,无馅的叫馒头,爱憎分明,混杂不得。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啊,比方狗不理包子,比方高庄馒头,划得清清楚楚。
但是,包子、馒头之分野,前史上并不彻底那么呆板——
包子一词最早见于北宋《清异录》一书。依照事物进化的规则,无馅的必定比有馅的呈现得早,所谓馒头比所谓包子早。早到何时?宋代高承《事物纪原》里说,诸葛亮征战孟获时,不愿沿用蛮俗拿人头来祭神,而用面粉包裹猪羊肉来替代。
这则资料,本该说的是包子的由来吧?但古人却把它叫作馒头。明代郎瑛《七修类稿》曰:“蛮地以人头祭神。诸葛亮之征孟获,命以面包肉为人头以祭,谓之蛮头。今讹而为馒头也。”哦,生番的头,传来传去,变成了馒头。
高承、郎瑛们的猜想成分明显多过考证,由于从三国到他们日子的年代,几百年间好像没什么有关馒头的文献可征。但魏晋呈现了蒸笼的现实,阐明那个年代呈现馒头或包子是或许的。《东京梦华录》就说到“更外卖软羊诸色包子……”至少坐实北宋已有了肉包子。
那么,菜馒头又是何时呈现的?我猜,差不多在声称诸葛亮创造肉馒头之后不久。杜牧诗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那么多的僧侣须行斋戒,菜馒头就势上位不很正常吗?
仍是宋代,吴自牧《梦粱录》说到“波菜果子馒头”,昭示菜馒头有了种类分类。
菜馒头看上去比肉馒头来得简略,实际操作却烦难得多。
我对菜馒头的取舍,一根筋地“以貌取‘馒’”,即,一眼看上去有必要非常美丽:表皮莹亮、外形圆润、身体丰满、皱褶规则、菜色外泄、香气扑鼻……美丽,也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其做工精密奇妙、手势熟练。至于内涵的质量,朱自清先生早已作了界定:“菜选那最嫩的,剁成泥,加一点儿糖一点儿油,蒸得白生生的,热腾腾的,到口轻松地化去,留下一丝儿余味。干菜也是切碎,也是加一点儿糖和油,燥湿适可而止;细细地咬嚼,能够嚼出一点橄榄般的回味来。”(《说扬州》)
绿杨邨的菜馒头无疑传承了淮扬细点的精华,外形娇小玲珑,菜馅切得极细,有“白、甜”之姿而无“傻”之样。前史的沉淀,使它有满足的底气傲世同侪。其质量,可彻底作为行内巨大上的标杆,每天店门口从不掉链子的长队现已阐明晰全部。
传闻老城厢里的百年老店“春风松月楼”补葺后从头倒闭,我仓促赶去,便是要吃它有“三桂冠”(上海名特点心、中华名小吃、中国名点)之称的一只菜馒头。其皮不粘牙,一口见馅(菜馅粒头相较绿杨邨斩得粗暴点),层次丰厚,回味悠长,难怪一日可卖2万多只!
瑞金宾馆的菜馒头肯定可圈可点,只可惜“巧笑倩兮少人知”——谁教它“孤寂深院锁春闺”呢!
在我看来,菜馒头有三种境地:一是适意的,如“绿杨邨”;二是以工带写的,如“春风松月楼”;三是适意的,如全部滋味上佳而不太重视做工精美的产品。至于朴实为果腹而草率了事,皮厚如安吉丽娜·朱丽的唇、馅贫如林忆莲的眼,那就只好把它编在“灯光阑珊处”了。
黑板还得敲一下:倘若在以菜馒头知名的餐室请客,记住无论如何从“人均”里匀出点钱来打包一袋菜馒头让客人带走。若干年后,客人把那天终究吃了什么早给忘了,记住你的好的,仍是菜馒头!(西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