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 行李
采访、整理 | 杨溪
行李在豆瓣上曾用名李小编、李小贩、李小道。最近一个月,“李小道”一直在豆瓣上更新他的“武当山日常”。11月28日下午,他在太和宫值殿,遇到一位游客大婶。
“师傅,您能不能给我加持一下?”大婶想让他传点法力给自己。
“我不是道长诶!”
“没关系,要不,你就……狠狠打我一下?”
行李是北京人,大学读的是民族学专业,大三结束那年,他去当了两年兵,退伍后回学校复习了二十多天准备考研,后来被调剂到云南一所院校。毕业后,李小道进了一家大型国有出版社,做了五年编辑。今年3月,他决定裸辞,在胡同里开了一家小卖部。
“无照经营”了半年多,行李把小卖部关了,背着铺盖,抱着古琴,上山做了一名义工。他在豆瓣简介上写着:“一个在胡同里无照经营小卖部的编辑,现在武当山扫地。”
以下是他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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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1月6日,我来武当山的第7天。天还没黑,但同屋的做饭师傅已经准备睡觉了。
武当山有很多宫观,级别最高的是宫,下边是观,再下边是庙、庵。各个宫观的作息时间不太一样。我在太和宫,是山上海拔最高的一座道观。这边大概五、六点钟开始吃早饭,七点钟斋堂关门就没得吃了。
七点半做早课——说白了就是念经,主要是祈福、祝愿一类的。晚课也有一套经,主题是消灾、驱鬼。每次要念30分钟左右,会有道长来主持。有些宫观,比如紫宵宫,会有扬琴、笙和笛子伴奏,太和宫只有打击乐和笙,大部分时候是木鱼、铙钹、锣鼓和罄,叮当叮当的。
跟着这些节奏,有些经是要念的,有些经是要唱的,还有一些是吟诵的。道长念经的速度非常快,一开始我拿眼睛跟都跟不上,更别说嘴了,根本不知道他在念什么。差不多到今天,我拿眼睛终于能跟上了。
早晚课是道教徒每天很重要的功课,也是成为正式出家人的考核。按照道长们的说法,出家人受十方供养,所以有义务通过念经给十方消灾祈福,否则等于白白被香客供奉,消受不了福报。
七点半上完早课,我的工作就是开始爬山,爬到山顶上去打扫卫生。琼台中观、紫霄宫、太和宫这几个地方,是武当山主要的旅游景点,所以大家的日常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到各个大殿里面去值殿,也有些人去售票处维持秩序。
打扫卫生很辛苦,秋天扫落叶、冬天铲雪,而且更麻烦的是总有游客乱丢垃圾;值殿会相对轻松,看守殿堂、按时上香、应对不同游客的不同需求之类,没有游客的时候能写字、抄经、画画、弹琴、练武,也可以坐着冥想,或者压腿,天冷的时候就围着宫殿跑步。
义工都穿自己的衣服。紫霄宫会发一个亮闪闪的马甲,上面写着紫霄宫义工,有点像路上指挥交通的。听说太和宫以前也有,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取消了。
10:40开始吃午饭。吃饭的地方叫斋堂,像大学食堂一样,大家都挤在窗口,盛饭,聊天,互相开玩笑,各种状态都有,天气好的时候,大家会端着饭盒到外面边晒太阳边吃。
主食每天都会同时出现米饭、馒头、面条,有时还有炒米饭、烤饼、炸馒头、米线。因为有饮食限制,斋堂内不能吃肉、鸡蛋,也不能吃葱、蒜、韭菜,但蔬菜品种非常丰富,每天都有豆制品和各种新鲜蔬菜,还偶尔会有用豆制品做的各种“素肉”,蒸南瓜、炸薯条上面还撒了芝麻。
太和宫没有午休——我之前很期盼这种中午可以睡俩小时的“修炼”方式。吃完午饭,大家继续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一直到下午3:50开始上晚课,4:40吃晚饭。
最近,在下午5点钟有一个学习班,教新信徒念经和敲法器。5:30左右,天还没黑,热水房、斋堂就都关门了。如果天气好的话可以去爬山散步,也可以互相拜访、串门。
道长们都特别热情,只要你稍微起个头,他们就特别愿意聊,即便不会说普通话,也会在那乌啦哇啦说半天。这两天,我的十堰话听力水平直线上升。
昨天这样一个时间段,一位道长请我去他宿舍里喝茶。因为他想学琴,也学过一段时间,就跟我交流一下。我住的房间,相当于学校的教职员工宿舍,面积不到20平方米,进去以后左边有桌子,右边是两个上下铺。跟我住一个宿舍的,除了另一名义工(现已回家),还有食堂师傅。有时候,大家晚上会挤到这来下象棋、聊天,等到8点钟左右基本就准备休息了。
斋堂里的“素肉”
义工宿舍
山下学武的外国游客
2
今年夏天,我一个朋友报名来武当山做了一个月的义工。她当时在紫霄宫——紫霄宫是一个坤道观,女道长居多。
我们都是读人类学专业的。可能读这个专业的人大多会关注一些小众而有趣的文化现象和群体。后来我就想,来这个地方体验一下生活,应该也会有些有趣的收获,所以就跟朋友要了这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10月30日下午,我坐上了北京开往武当山的火车。第二天中午12点多下火车。
武当山火车站比较冷清,出站口不大,出门就有公交车直接到武当山景区,也有出租车或者黑车。在火车上我打了一个当地的租车电话,说好价格,司机在门口等我。
武当山绵延八百里,每座山峰、每个景区之间的距离很远,要靠大巴车或者缆车抵达。我到山脚下大概一点多,先买了门票,然后搭了一辆大巴上山。
来之前,我听说道长们每天中午要午休,至少紫霄宫是这样。我到的时间很尴尬,两点左右,没办法,还是给他们的负责人打了电话,对方先带我去了义工宿舍,把东西简单安排一下。
放下行李,我就拿上锄头,跟他们一起去后边的菜园子里面松土,刨黄芪。菜园子很大,但是要求我们做工的范围也就十几平方米。那天可能去了七八个义工,都是男性,大家轮番上阵把活儿做完。
下午,紫霄宫的负责人说,金顶上面的太和宫需要义工,所以就让我和同屋的两个人一起到这边来了。他们比我来得早,也比我小很多,一个是上海的学生,来这边体验一下;另外一个想出家。道观里很忌讳问人家为什么来,或者从哪来;见到道长,也不要问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今年多大了……很多人就是因为不想再去联系以前的事情才出家的。
到了太和宫,我被分配到金顶扫地。给我安排工作的道长说,把你放在这,一方面是帮忙打扫卫生,另外你可以观察一下各式各样的香客,也许有助于你理解世间百态。他说得特别有道理,现在我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各种各样在山上“作妖”的人。
比如昨天,有人坐在大殿门口吃东西,垃圾扔得遍地都是,我就过去跟他说不要坐这吃东西,把他们赶到殿后边去了。过了没两分钟,他们就在后面点了一把火,在那烧纸。武当山景区是特级防火区域,再说,在宗教场所随便烧纸,也是对神仙不敬。
今天还有人抠土。一边走一边在墙角、地上,抠各种各样的土,然后拿塑料袋装起来。还有人抠完了直接放到杯子里面,晃了晃就喝了。
金殿上面有一块金砖,许多人甚至是成年人,当着自己的孩子,就开始爬栏杆,想摸一下金砖沾沾财气。他们见到水缸、门缝就要往里边扔硬币,见到个有灵气的东西就摸,摸完以后再往自己身上不舒服的地方蹭……
你看,游客在景区里的各种行为,简直占齐了五行“金木水火土”,干嘛的都有。
我在这边呆了几天后,突然觉得,从他们的行为里面能够理解中国社会的一种生存逻辑——只要没人说,我就可以做;只要有人说,我就马上改——也是一种很圆滑世故的生活逻辑吧。其实你跟他/她说不要在这吃东西,对方也完全能理解,觉得很不好意思,甚至还会拿着扫把帮忙一起打扫。有义工曾对一个放纵自己孩子到处扔垃圾的年轻母亲说,你来烧香拜神积的功德,可能还没你家娃扔垃圾造的业多。结果,那个妈妈一上午都抢着帮他扫地、打扫卫生。
挖黄芪
铲雪
无视警示牌“上房揭瓦”的游客
日常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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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当过兵。上大学时鼓励大学生当兵入伍,我脑袋一热就报名去体检,结果真的就被选上了,去基层步兵连队服了两年役。
2009年12月5日,我退伍了。两天后回学校报到,办复学手续。复习了二十多天,参加了转年1月份的研究生考试,但英语差了一分,没考上本校。最后就调剂到云南,因为我读的是民族学/人类学专业,想着那边少数民族比较多。
其实家里人很反对我继续读书。让我想起以前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一位北京教授说,特别希望招北京本地的博士,因为北京孩子读博的太少了。另一位教授说,有了北京户口,谁还读博。
硕士毕业以后,家里人都说别读书了,读书没什么用,再读书就读傻了。我也确实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地方读博,正好出版社招我这个专业,就去工作了。
我一开始负责各种“蓝皮书”,做了刚好10本书之后,各部门之间人员调动,我主动要求调去了学术传播中心,相当于企业里面的市场部,等于是从文稿编辑转做营销编辑,负责出版社里的几个新兴品牌。
我想象中的编辑工作,是发掘很好的作者,把他们介绍给愿意读他书的读者;如果作者拿来很烂的稿子,我可以退稿。但是对于现在很多出版社的编辑来说,似乎很难有退稿的权利。如果人家把一个几十万的社科基金项目扔在你面前,说要出本书,只要没有政治问题,稿子多改一改,总归是有出版的可能的。
可是我觉得,我读书的时候花了很多冤枉钱,买了很多烂书。我现在当编辑了,还不能把这些烂稿子挡在门外。那么我觉得,这个编辑做得意义不大。
当然,这不是某一家出版社的问题。我曾供职的出版社在业界算是不错的,但是因为整个行业的限制,没办法。
我最直观的感觉,如果你就是想做书,想传播内容,像当年梁启超办报纸一样,开民智、传承文化,那出版社是一个挺难做的地方;但如果你想的是做一个品牌,要卖书,要赚钱,那其实已经有很多成功的案例了。现在能把书做好的,大多没有把书当书做,而是把书当商品做,卖情怀也好,卖焦虑也好,总之最后能把一些不入流的书炒到好像一流、二流的书一样——就是一个营销能力的问题。
看透了整个行业的环境,我突然觉得,我刚30来岁,就开始混日子等退休了,这是不是有点早?我很迷茫:如果不想搞行政,就只想做一个编辑,三年或者五年后,我跟今天能有啥不一样的区别?我觉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迷茫,但也许别人可以处理好,我却因此受到很大困扰。
出版行业工资不高,但如果每年都跟着领导做好一些项目,年收入二三十万也是很正常的。我比较闲散,长年游离于组织以外,所以在好几年的时间里我的工资是递减的,最后减到一个月可能就5000多块钱的样子,其中一半用来交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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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北漂的北京人,也要自己租房子。辞职前,正在面对房东突然卖房的情况。当时我很纠结,如果不辞职,就要在单位附近租房,也要面临工资不涨而房租涨的现实。同时家里还出了一点事情。但自己如果辞职,然后搬回胡同里住,虽然放弃了工作,但新的生活未必比之前更差。
所以我就跟领导说,我要辞职,因为我们家二环内有3处房子要拆迁,我要回家数钱。这是开玩笑,所谓“拆迁”的事情,从我出生至今,“坊间传闻”了30多年。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麻烦。我不想把辞职搞得那么苦情,被领导挽留一下,我再借机提一些升职加薪的要求,最后不了了之。
当时,我对接下来的生活没什么想法。刚过完春节,领完年终奖,虽然钱不多,但是也能活个小半年的。我想着干脆在胡同里开个小卖部,房子是亲戚家的空房,属于房管所——不能转租和商用,如果长期没人住,还会被国家收回。我在那生活,顺便开个小卖部,既有一份收入,又可以借口帮忙看房子而不付亲戚房租。
三月底辞职的同时,小卖部就开张了。营业时间是早9点到晚21点。那时候是春天,外边还比较冷,买东西的人也少。后来晚上开到23点钟。
顾客主要是周围的邻居,所以会有人在每天的固定时间过来买一个固定的东西,比如睡醒午觉了,过来买两瓶啤酒当下午茶。
最开始,一天的流水只有三五十块钱,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有小卖部了,周围邻居都来买东西,一天能有一百来块钱。到了夏天,啤酒饮料卖得多,日流水收入能到二百多。比如六月份的收支,纯利润近1000,其中一半的收益来自啤酒;“十一”期间达到顶峰,某天的流水有五百块钱。
很多人问我,小卖部赚不赚钱,怎么赚钱?这让我忽然意识到,好像我们的生活已经把所有的行为都归结为一种商业逻辑。可奇怪的是,一旦赚了钱之后,马上又回归到传统的农业逻辑——买房子买地,娶媳妇生儿子。
我又不是说想通过开一个小卖部,最后开连锁店,收购沃尔玛。这些钱完全够我生活的。胡同里生活成本不高,自己买菜做饭,每天支出不超过25块钱。
小卖部外观
去进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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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同开小卖部,最主要的是要打理邻里关系,如果你跟邻居关系好,他们就不会去工商部门或者居委会、派出所举报你。
我经常戏称自己是“无照经营”,但其实不是没有执照,只不过不是小卖部的执照。以前有一个烟草经营执照,但今年没给年审,所以库存卖完就没办法进货了。我平时进货就在附近的小货站,另外也有专门骑车过来送啤酒送饮料的,再有就上淘宝看看有没有打折优惠的,比如卫生纸一下买个三箱五箱的,便宜很多,也不担心卖不掉——卖不掉自己也可以慢慢用。
有个被街坊们称作“傻子”的人,每次买一瓶三块钱的零度可乐都只给我两块,清账时间从1天渐渐拉长到1周,最多的时候欠了2个月。我真的不太理解,这一块钱拿2个月,你出去放高利贷能赚多少钱还是怎么着?
到后来他一见我就跑,我说你有跑的时间,把钱给我好不好?他还会跟左邻右舍炫耀自己可以赊账。我觉得他其实是挺精明的一个人,我跟他说东他跟我扯西。对他来说,“能赊账”似乎比具体赊多少钱更重要。
“傻子”的收入似乎靠领政府救济金。胡同里的街坊,有很多是退休或者吃低保的。他们从周一到周日,每天都是一样在门口坐着晒太阳,养养鸽子聊聊天。这就是我熟悉的胡同生活节奏。
其实,我就是一个在这样小市民阶层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但是,之前的工作环境每天跟精英们打交道,让我觉得好像自己也是个文化人,总被人家尊称为李老师,好像在圈子里面大家说起来都知道,这是某某大出版社哪个品牌的营销编辑。
但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这样特别虚荣。所以,我就想回归到我的生长环境里,去看一下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到底是怎样,不是高高在上地说我来体验生活了,而是我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刚回去的时候,走在胡同里,觉得街坊素质怎么那么低,吵闹蛮横,稍微吃点亏就拉着全家出来堵门骂街。比如,有快递小哥把车停在他家门口了,马上就开始亲爹祖奶奶地骂起来了。那会儿是三月份,正好在开两会,就有人站在胡同里打电话发牢骚,说开了那么多会,为什么我家这样的一个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但是时间久了,就发现了小市民的可爱。光着膀子的北京大爷会主动凑上来聊他养的鸽子,推着小车的老奶奶一脸严肃地要教我抽烟,帮取过快递的姑娘每天下班路过门口都笑着和我打招呼,有一次,一个外地租房小哥买完东西愣着不走,因为我忙乱中少收了他一块钱。
渐渐你就会发现,北京的韵味很大程度来自于“底层”百姓,也会发现底层的生活逻辑是什么,大家的智慧在哪,以及生活的本质是什么。
生活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艰难的。外地人会觉得北京人在北京都有房,生活能有什么压力,肯定很容易,回家以后就有饭吃,还不用交房租。但即便是二环内的这些老北京,他们的生活也很难,物质条件也差,收入也并不高。
说一句很俗的话,冷暖自知。其实大家生活得都很苦,仅仅是不同层面或者不同程度的苦。我们现在基本都是被生活、被社会、被消费主义、被全球化、被资本去压榨和折磨的,我们之间就不要再地域歧视和互相鄙视了,好不好?
我今天跟一位道长聊天的时候,就把这个想法又往前推了一步。道长跟我说,你没什么物质欲望,没有那些你觉得很低俗的贪念,但是其实你有精神的欲望,所以你也是有贪念的,你跟追求物质那些人,其实没有本质区别,不存在谁看不起谁的这种鄙视链。
附近的小朋友买冰棍
胡同里的邻居们出来看国庆阅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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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小卖部没什么实验意识。就像你问我为何需要来武当山,当时的想法就是我没找到什么理由不来,并不是说我有什么理由非得要做。我就是觉得这个事挺有意思的,可以试一下。
可能有人会觉得,我之所以能从普通上班族的生活里逃脱出来,是因为我是北京人。
但在我看来,外地的朋友在北京混得不如意,至少你还有家可以回;可是我在北京混得不如意,我已经没有地方去了。北京就是我的家,我在家里边都觉得不开心,我还能去哪?
我个人理解,你生活得怎么样,可能不仅仅是收入决定的。所谓的财富自由,说的不是你有多少财富,而是这些财富是否能满足你的欲望。如果不切实际的欲望多,你就永远都不可能自由。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理性地计算过,在北京,如果每个月付3500左右的房租,算上社保、吃饭、购物和看展看演出,有10万块钱,基本上就可以很安稳地生活一年了。但是不会有人说我有10万块钱,我就辞职待在家里,看看剧写写东西,或者学个什么技能,不会的,大家会焦虑,会觉得10万块钱不够,或者觉得10万块钱一年的生活不够好。
陷入了只有消费才能带来幸福的逻辑,你就会觉得需要无穷无尽的钱。你说现在有多少钱可以在北京活得幸福?我以前问朋友,如果你现在有30万,你会干什么?朋友们说买个理财,然后接着上班。我说如果你有50万呢?有一两个人告诉我,他可能会创业。但大部分人,是我问你有100万会干什么的时候,他们也会告诉我,那我也付不起首付,可能就买理财接着上班,或者是付了首付,继续上班去还房贷。
我来武当山,每天到点就可以吃饭,晚上躺下就可以睡着,白天让我做什么,我都很开心,因为我的物质欲望已经基本被满足了。我不感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多么特立独行。因为出来了以后,就能够见到各种各样的、选择各种生活方式的人。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过接下来会做什么。我每年会列一个心愿单,今年就列了很主要的几条,其中有一条是,我想做一些没有用的事情,想做一个没有用的人。
前两个月,家里人还在说,其实辞职倒也没什么,自己开心就行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潜台词,他们心里边还是有点介意的。
我也想过,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回去做一个上班族,甚至还想过重新投那家出版社的简历。
因为,如果我自己真的想明白了,没那么迷茫了,那么我去哪都一样,我是出家,还是回家,还是找一个不相干的领域去上班,对我来说可能都不重要。
短期还没什么具体规划。比如来武当山,其实我也没有想好要待多久,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一年。现在只是觉得,好像今天过得还行,想想明天应该也不会太差,那就先这么过着。
—— 完 ——
题图为山下学武的外国游客。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