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湖南商周青铜器的来历
施劲松 (我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讨所)
“湖南商周青铜器”是一个学界约定俗成的概念。它首要指湖南宁乡一带出土的青铜器,一起包含湘江流域、资水流域、澧水流域、洞庭湖北岸等如今湖南境内出土的一切适当于商和西周时期的青铜器。有一些研讨将湖南出土的楚式、越式等东周时期青铜器也归入其间。
湖南发现的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数量多并且相对会集,出土状况和全体风格等与华夏和周邻区域的商周青铜器纷歧样。与此一起,湖南境内没有建立一个可将这些青铜器归入其间的考古学文明,各地址铜器的时代、文明相貌本身也有差异。因而只能用“湖南商周青铜器”来指称这样一批青铜器。
从20世纪初开端,湖南区域就不断有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出土,其间前期出土的许多铜器丢失海外。现在发现的湖南商周青铜器已有数百件。这些青铜器是什么时刻、什么地址由谁制造和运用,又因什么原因而埋藏,这些触及湖南商周青铜器来历的问题,直接联系到怎么看待湖南区域的青铜文明,以及怎么构建整个商周时期的文明图景。针对湖南商周青铜器的来历,学术界展开了多方面的研讨,但迄今的知道还并非清晰一起。在既无新的材料,也未选用新的理论和办法的状况下,本文拟要点辨明关于“湖南商周青铜器来历”所触及到的一些根本概念和问题,以期对这一重要课题的研讨有所助益。
望城高砂脊遗址
一
评论湖南商周青铜器的来历,需求先知道湖南青铜器如下方面的特征。
1、青铜器在湘江下流的宁乡一带出土最会集,在湘江流域有较多发现,资水、澧水流域等也有出土。
2、绝大多数青铜器为零星出土,除宁乡炭河里和望城高砂脊等少量遗址出土铜器外,大多数铜器没有相相关的遗址,也没有出土布景和共存遗物。只要少量铜器出自墓葬。
3、青铜礼器以鼎、尊、卣较多,其他有鬲、甗、罍、瓿、簋、觚、爵、角、觯、盉、瓠形器等。多铙、钟、镈等乐器。除墓葬随葬品外,没有组合联系。
4、铜器的相貌纷歧,一般按与华夏青铜器的相似程度被划分为华夏型、混合型、当地型等。从全体风格上看,湖南青铜器更宜分为两大类,一类器形和纹饰都与华夏青铜器附近,单个器物带铭文,以各类圆鼎、兽面纹鼓腹卣、觚、爵等为代表,适当一部分出自墓葬。另一类与华夏青铜器差异显着或彻底不见于华夏,以动物造型的尊、卣,以及铙、镈等最具代表性,大多零星出土。
5、在湖南没有发现铜器铸造作坊遗址,也未出土陶范等与制造铜容器直接相关的遗物,只单个遗址出土石范。
6、青铜礼乐器都是陶范铸造。少量经检测的铜器为铜、锡、铅三元合金。
7、铜器的时代纷歧,以商代晚期和西周前期铜器居多,但不早于殷墟时期。
二
据已有的研讨成果,湖南商周青铜器有华夏型、混合型和当地型几类。除华夏型铜器来自华夏外,一些研讨还以为部分具有当地特色的铜器并不产于湖南,而是与附近的其他青铜文明有关。比方有学者就提出湖南出土的大口尊、折肩罍有或许产自江汉平原东部。如此,评论湖南青铜器的来历,首要需求评论青铜器的产地。而产地则只要本地发生和非本地出产两种状况。非本地出产的铜器当然又存在有多个来历的或许性。青铜器铸造后被异地加工改造的状况在湖南青铜器中还缺少清晰例子。
湖南会集出土的商周青铜器,大多与华夏文明相关。比方1999年望城高砂脊墓葬出土的铜器,鼎、尊、刀等在殷墟都有同类器。2003年后在宁乡炭河里城址外的墓葬中出土的鼎、鸮卣等,为华夏型器物。1990年还在常德津市涔澹农场一座墓葬中出土觚和爵,也具殷墟青铜器的风格。这几批铜器都出自墓葬。高砂脊和炭河里墓葬的时代大致适当于商末周初,有很大的或许是南迁殷人的遗存。津市的觚和爵与殷墟第二期的同类器近同,或许是更早时期流入湖南的铜器。湖南出土的其他零星铜器中,比较清晰为华夏型铜器的多为鼎、鬲、簋、罍、兽面纹鼓腹卣、鸮卣,以及觚、爵、觯等,一些铜器上还有铭文,它们很或许是华夏的产品。而以四羊方尊、象尊、虎食人卣为代表的动物造型的器物和铜铙等则不见于华夏,天然也不会来自华夏。
湖南的华夏型铜器是由什么途径从华夏传入的,其他非华夏风格的铜器又是否还有来历?这就需求调查湖南相邻区域的青铜文明和青铜器。从地理位置与时代的相关性考虑,需求调查的相邻区域只要江汉区域和赣江流域。
江汉平原正坐落湖南和华夏之间,是长江流域青铜文明最早鼓起的区域和华夏青铜文明南传的通道。江汉区域的黄陂盘龙城出土有长江流域时代最早、品种丰厚的青铜器。墓葬和祭祀坑出土有斝、爵、鬲、鼎、甗、簋、觚、卣、盉、盘、尊、罍等,它们与二里冈青铜器有根本相同的器类、组合、器形、装修和铸造技能。盘龙城的鼓起对江汉区域乃至于整个长江中游青铜文明的发生与开展含义严重,但并没有痕迹标明盘龙城二里冈时期的青铜器是湖南殷墟和西周时期青铜器的直接来历。
盘龙城抛弃之后,殷墟时期的江汉平原不再存在像盘龙城那样的区域性中心,发现的青铜器也很零星。汉水以东,出土铜器的地址由北向南有枣阳、应山、安陆、应城、黄陂、新洲、汉阳、浠水,显着呈线性散布。这坚持了二里冈文明南下至盘龙城及长江沿岸的道路,但殷墟时期铜器的出土地址延伸到了长江以南的鄂城、大冶、阳新、崇阳等。除随县的西周墓出土商代晚期铜器外,其他铜器或零星出土,或出自窖藏,均非墓葬随葬品。器形以觚和爵最多,其他如鼎、甗、瓿、罍、卣、觯等数量都很少,这好像坚持了江汉平原二里冈时期青铜器多觚和爵的特色,也与一起期殷墟盛行觚与爵相一起。除长江以南崇阳鼓和阳新铙属南边体系的青铜乐器外,其他铜器的器形、纹饰、铭文都与殷墟青铜器相同。总结江汉平原东部出土的殷墟时期青铜器的特色,其出土布景、风格、文明相貌等各方面都与湖南出土的华夏型铜器最附近。殷墟时期青铜器在汉东区域的散布区域已挨近洞庭湖,洞庭湖东北的岳阳即出土商时期的青铜器。在岳阳的铜鼓山还发现时代可早至二里冈文明时期的遗址,出土有陶器和小件青铜器。关于岳阳铜鼓山遗址,学界一般以为与商文明的扩张有关,乃至与盘龙城在政治和军事上或许是一种从属联系。可以必定的是,在殷墟时期之前,二里冈文明已由江汉平原影响到洞庭湖区域。如此,湖南出土的华夏型铜器最或许也是由江汉平原首要到岳阳一带,然后再进入到湘江流域。商时期华夏文明对湘江流域的影响也是通过这条道路来完成的。
在汉水以西也发现少量殷墟时期的青铜器。江陵和沙市出土有不同于商式器物的大口尊和罍,相似的器物也见于湖南华容和岳阳。长江南的石首还出土觚和镈,湖南的津市、石门也出土觚、爵、卣、簋等。这几个铜器出土点相对会集,或许是商文明传入湖南的另一条途径。
需求阐明的是,在整个江汉平原,殷墟时期并不存在盘龙城那样的区域性中心,铜器呈点线状零星出土,并无大规模出产铜器的痕迹。所出铜器均为华夏风格,不见动物造型的青铜器。由此揣度经江汉平原进入湖南的华夏型铜器产地应在华夏商文明的核心区,湖南的当地型青铜器也不会出自江汉区域。
赣江流域在商时期散布有吴城文明,青铜器会集出自新干大墓。新干大墓的青铜器时代纷歧,但全体早于湖南青铜器,约适当于二里冈文明到殷墟文明第二期。器形以炊器为主,鼎的数量和形制最多,有部分食器和乐器,彻底不见觚、爵、斝一类酒器。此外,墓中还有很多青铜东西和耕具。赣江流域其他地址出土的青铜器相同也以鼎居多。
新干大墓出土的铙和镈关于探究南边区域这两类乐器的来历有重要含义,除此而外,不见新干大墓青铜器与湖南青铜器有直接相关。在赣江流域,晚于新干大墓的铜器发现很少,只要零星的鼎、甗、卣、铙和钟等,它们更不或许对湖南青铜器构成影响。
综上所述,湖南出土的华夏型青铜器应产于华夏,并最有或许经江汉平原东部传入湖南。因文明沟通、人群搬迁、战役、沟通等杂乱原因导致的青铜器的撒播,从殷墟早中期到西周一直没有中止。正如此,华夏型铜器或商式铜器并不成为湖南青铜器的一个开展阶段。杰出动物形象的那类当地型铜器和铜铙、镈等不见于华夏,与湖南相邻的江汉平原和赣江流域既未发现此类青铜器,在那个时期也没有可以出产出这些一起铜器的区域性文明,因而尽管在湖南还缺少铸造作坊等方面的考古发现,但现在只能断定这些当地型铜器是在湖南当地制造的。
三
湖南当地出产的青铜器并不代表它们便是彻底独立来历的。扫除那些由华夏出产的青铜器外,断定为当地出产的青铜器也存在着来历问题,那便是铸造和运用青铜器的技能来历与观念来历。
首要是技能来历,技能是青铜器出产和青铜文明发生的根底。湖南存在着适当于二里冈时期的遗址和青铜制品,如前述洞庭湖区域的岳阳铜鼓山遗址,出土有镞、削、泡等小件铜器。还有澧水流域的皂市遗址,出土镞、凿、锥、鱼钩等小件铜器,坩埚残片,以及铸造斧、锛的石范。这是湖南制造和运用青铜器的最早例子,但没有发现清晰为二里冈时期的青铜礼器。湖南青铜冶铸业的发生时刻显着晚于华夏。
湖南青铜器的成型技能为范铸。据相关研讨,湖南铜器的铸造技能触及复合陶范铸造、分铸铸接、焚失法铸造成形、等壁厚规划、垫片和泥芯撑技能等,这些都是华夏青铜铸造技能。正如此,即使是一些被归入湖南当地型的青铜器,如动物造型的尊、卣和铙,也被清晰认定是由华夏技能铸造的。湖南青铜器上所体现出的这些制造技能在华夏区域或许又是在纷歧起期构成的,并运用在纷歧起期的青铜器上。如现在所知,分铸铸接技能最早见于盘龙城的青铜器上而少见于殷墟,等壁厚的规划准则也早在二里头遗址出土的青铜器上已运用。别的,有些青铜器或许还会在某些技能上有较为显着的特征,然后显现出必定的当地特色,比方,等壁厚技能除了见于殷墟一期的小屯M333出土的尊上外,更多地见于南边区域出土的大口尊和罍上。又有一些青铜器器形精巧、纹饰精巧,体现出技能的熟练、前进乃至某种立异。但如此种种,究其技能来历,都不出华夏青铜器的技能体系。湖南青铜器的合金成分未经体系检测,但四羊方尊、人面方鼎、岳阳鲂鱼山罍和象形山鼎,以及宁乡和湘乡的2件铙通过检测,首要成分都是铜、锡、铅三元合金。曾有学者提及湖南华容圆尊、桃源方彝盖、石门卣、父乙簋、戈卣、湘乡爵,以及宁乡的铜斧、刮刀、镞等还一起含锑,但殷墟青铜器中相同也存在锑。可见,湖南青铜器的合金成分与华夏青铜器并无不同。别的,对高砂脊青铜器的铅同位素剖析还发现,一部分铅为我国北部区域的一般铅,还有一部分铅或许是来历于我国北部和中部区域的混合铅 。无论是殷墟仍是江西、四川等南边区域出土的商周时期青铜器,也都存在铅的来历纷歧的状况。
湖南所在的地理位置和其时的文明格式都决议了其青铜铸造技能来自于华夏。岳阳铜鼓山和皂市出土前期铜制品的遗址正好处于殷墟时期华夏型青铜器传入湖南的通道上,这或许也是青铜冶铸技能最早传入湖南的道路。殷墟时期,老练的青铜容器铸造技能或许跟着最早的华夏型铜器一起传入湖南。
其次是观念来历,即指将青铜器作为礼仪和祭祀活动的重要东西的观念。在古代,人们在了解和把握青铜冶铸技能后,首要会将这一技能用于日常出产和日子,所以前期的青铜制品都是镞、刀、泡等简略的实用器。但当技能前进而开端铸造杂乱的器形时,青铜器就因调集了宝贵资源与杂乱技能而不再是日常日子用品。在我国古代,具有这种青铜艺术品的人就把握了沟通六合的手法,青铜器因而成为获取和保持政治权力的首要东西 。青铜器又是身份和位置的标志,对资源和青铜铸造技能的专控还能成为操控社会的手法。如此,青铜器也就因而而具有服从于特定用处的特定器形和装修。
湖南青铜器相同是用于礼仪、祭祀等活动。湖南区域制造和运用这类青铜器,标明其时的社会和文显着然认同并接受了将青铜器作为政治权力的东西的观念。湖南青铜器的根本形制和装修母题都出自华夏青铜器,进一步标明晰观念的一起性。
在一起将青铜器作为政治权力东西的前提下,华夏青铜器和湖南青铜器的详细内在和功用却或许存在差异,运用青铜器的详细方法或许纷歧样。华夏区域的青铜器更多用于礼仪活动,并作为随葬品出现在不同等级的墓葬中,而包含湖南在内的南边区域的青铜器却多用于祭祀天然神灵。湖南青铜器只要少量是墓葬中的随葬品,大多零星出自于河畔、山腰,许多研讨即以为这是一种祭祀性埋藏。这种差异乃至于不只体现在当地型青铜器上,湖南非墓葬出土的华夏型青铜器大约也是如此。
制造湖南当地型青铜器的技能和观念尽管来自华夏,但这并不防碍湖南青铜器构成本身的一起风格。本身风格的发生或许与对技能的把握、运用和改造有关。湖南青铜器中的一些“混合型”铜器只是在形制或纹饰的某些细节上不同于华夏铜器,也或许是出于技能原因。一些铸造粗糙的铜器或许与技能不熟练有关,而技能的前进也会促进新的风格,四羊尊就显示出高水平的合范与分铸技能。但青铜器的风格更取决于宗教信仰、观念,乃至是人们的审美情味。湖南出土的那些杰出动物造型和动物装修的青铜器,就应当蕴含着一起的宗教信仰。这个区域所特有的巨大厚重的铙、镈一类乐器,制造和运用它们更是有着不同于商周文明的特定意图和特别方法。正如此,技能与观念虽来历于华夏,但湖南当地型青铜器的本身风格却提醒出了一个一起的当地性文明。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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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于《南边文物》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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